1.
位于街道拐角的这家餐馆地理位置十分偏僻。因为这一带路灯年久失修, 早就坏了七七八八, 残余的几杆灯孤苦伶仃等撑着,独自散发着昏暗的灯光,抵抗着黑夜的到来。
而餐馆的外墙也早因缺乏修缮而墙皮脱落, 配上那朱漆剥落的大门,怎么看都不像一家正经餐厅。
然而推门而入时,钢琴师恰到好处的琴声正好传来, 浓郁的香气顺着琴声飘出来, 配上极具个性特色的室内装饰, 显得别具韵味。
这时候再看外面的荒凉景致, 就不觉得那是一种疲软的荒凉了,反倒觉得有一种独特的苍凉感,是就连那坏了的路灯,也仿佛是特意熄了灯, 好衬托出天上月亮的清光来。
陈锦川不得不承认, 简逸实在是非常会挑地方。
她虽然已经不止一次见过这两兄弟, 但是和两兄弟面对面一起吃晚饭, 还真是第一次。
陈锦川到的比较早, 坐下来之后立刻藏好了自己白色针织衫右边袖子上的那一大块污渍,生怕被简逸看见了嫌弃。她当然知道简逸是有重度洁癖的人, 她也知道自己来之前应该好好准备, 可是……
鬼知道她出门之前经历了什么。
她就不提赵曦曦见了寿司以后不要命、异装癖抱着佟子文不撒手、小结巴憋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事情了,就光佟子文莫名其妙不高兴,就让吓得赵曦曦接连打翻了桌上的餐盘, 最后害得她唯一能穿的衣服变成了这幅模样。
好不容易走了的几个人又回来了,大家聚到一起,一场闹腾。
临行前佟子文大概生了气,无论如何坚持要陪着他来。他这一坚持,异装癖也坚持要跟着来,搞得赵曦曦又要来凑热闹,最后连一贯冷漠的宫野上崎都感兴趣了,陈锦川想着一个个拦太费事,最后索性治其根源,拒绝佟子文过来砸场子,这才拦住了一家子奇葩齐上阵。
她坐到位子上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了。
简逸是个非常守时的人,他守时的方式不是早到,而是正好卡着时间一分不早、一分不晚地到,这样既不会耽误对方时间,也不会让晚来的对方感到尴尬。
等他们两个坐下来的时候,陈锦川才彻底懵逼了。
虽然说是道歉,但是两个人都穿得比较正式,唯独她只剩下一件白色针织衫能穿,还被临时弄脏了袖子,因而她穿着一件撸起来袖子的日常衣服,坐在两个西装笔挺的人面前,显得……
非常尴尬。
然而对面的两个人显然并没有在意,都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
仿佛照镜子一般一模一样的两个人,除却眉眼间神色不同,其余地方简直……像得再像。
他们点菜的时候服务员显然吓了一大跳,陈锦川很为难地看着那一束专门用来道歉的花,在服务员怪异的注视下,无力地说:“我们真的是普通朋友,不需要情侣特价菜……”
服务员立刻恍然大悟,赶忙道歉,然后换上一脸和善的笑容看向简逸和简息:“我们这周办活动,两位先生需不需要情侣特价菜?”
简息:“……我们真的是普通兄弟。”
简逸:“不需要情侣特价菜!”
“这样啊……”服务员一脸遗憾地拿走了菜单,仿佛错过了什么重要的节目一般闷闷不乐着。
她走了两步出去以后,又走回来,非常真诚地对着简息说道:“先生,我们这里真的不歧视同性恋的。”
简息:“……我们真的是普通兄弟!!”
服务员这才一脸歉意地走开了。
陈锦川扶了扶额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个身上穿着皱巴巴的西装,里面陪着皱巴巴的衬衫,扣子系错了一个,领子一只敞到第三个扣;与之对比鲜明的是,坐在他左手边的衣冠整齐简逸明显知道他扣子扣错了,然而全程一脸嫌弃连看都懒得看他。虽然是如同镜面一般的双生子,简逸的西装没有一丝褶皱,仔细地搭着和西装颜色搭配的领带和手表,就连他手边上的餐巾都折地整整齐齐,纹丝不乱。
简息两只手都托在腮上,满脸期待地看着陈锦川,用向往的语气说:“陈小姐和林邹邹是好朋友啊。”
陈锦川:“……不是。”
简息立刻做出失望的样子来:“那、那上次那张餐巾纸……”
陈锦川:“顺手要的。”
简息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那还是好朋友吧!”
陈锦川一脸坚定:“不,绝对不是。”
绝对不能让这货每天为了邹邹来烦自己。
简逸显然看出了两个人的僵局,在桌子下面踩了简息一脚,回过头来对陈锦川笑了笑,从容地岔开了话题:“我们上高中那一会儿,班里有两对双胞胎。另外一对不仅长得像,穿得也是一模一样,老师一直认不出谁是谁来,兄弟两个互相不对付,成天想着法子整对方,每次犯了事儿,都是另外一个人背锅。”
陈锦川:“那背锅那个岂不是很倒霉?”
简逸想了想,说:“不倒霉吧。”
“反正都是轮流惹事,轮流背锅,到最后也就差不多了。”
陈锦川又问:“那你是不是也总是帮他背锅?”
简逸瞥了一眼已经被踩得疼到抽搐的弟弟,挑了挑眉道:“还真没有。不过有一次我不小心把班里的作业给全扔了,好几个人跑到老师面前去告状,老师坚决不相信是我做的。”
陈锦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下意识问了一句:“那……后来呢?”
简逸淡淡道:“后来他围着操场跑了五十圈,停下来以后两腿直发抖,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偷我的东西。”
……
陈锦川恍然大悟。
简息被人当着小姑娘的面爆了糗料以后很不甘心,于是立刻坐得笔直,开始爆他哥的糗料:“我大学的时候想换身衣服,假扮成他吓唬吓唬他舍友,然后就烫了和他一样的发型,熨好了衣服去他学校。”
他说完,仿佛回忆起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一般,他扶住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一开始我推门看见女人的时候,我以为他把女朋友带回来了。”
陈锦川:“?”
紧接着,就见简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对着陈锦川哭诉道:“但是后来我发现,那个烫了头发,穿着短裙□□鞋的妹子,是个男的!他有胸肌的!”
陈锦川:“……”
简逸略带不满地看着他:“我都和你说了多少遍?我舍友他只是性别认知障碍,不是男扮女装的同性恋,你要听多少次才能记住?”
陈锦川赶紧补充:“很正常的,我家也有的异装癖,而且很萌的。”
还蓄腋毛呢真是的。
简息说:“你们这么说的,一定是没看见过萌妹子脱裙子下面长着不可描述的东西的场面。”
简逸皱眉:“我跟他一起住了四年,我天天看。”
陈锦川:“……”
不是很能理解他们兄弟的思路。
这种事情也要比一比?
为了岔开话题,陈锦川只能强颜欢笑着问:“那后来呢?那个萌妹子怎么样了?”
简逸用一种喝水吃饭的平常语气说道:“和另一个拉拉妹子结婚后,过得挺幸福的。”他说着,看向简息:“你那次不是一起去了么?我记得你还挺高兴的。”
简息当即用一种不可置信地眼神看着他哥,仿佛受到欺骗:“那两个穿古装仙侠服结婚的两个漂亮妹子,不是拉拉?”
简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是我舍友和他妻子。”
简息一脸信仰崩塌的表情,徒自盯着自己的碗,自己和自己怄起气来了。
陈锦川:“……”
好了她不想听下去了好么!
她现在明白过来一个规律:简逸说话极度直白,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他是个医生在他眼里全都是正常的事情。
至于简息的世界里,他觉得是就是,但是他觉得不是,他哥说是他也得觉得是,所以他的世界每天都处在一种崩塌之后坚毅地重建的过程中……反复重复着。
陈锦川正处在头皮发麻的尴尬中的时候,电话响了。
她如蒙大赦地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蒋略的声音很冷,总共只有两句话:
“邹邹受伤了,现在送进去抢救。”
“我把地址发给你。”
陈锦川愣了好久,才意识到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她站起身,说明情况,万分歉意地告辞。
2.
佟子文坐在沙发最左边,手里随便捧了本书,身边是闹翻天的四只崽子。
梁以霜:“姓肖的你再动我一下试试?你信不信我当着小孩子的面阉了你?”
坐在她左手边的肖丞扑通一声就给她跪下了:“姐,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再左边的达希尔一边化妆一边道:“你也是异装癖呀,你喜欢扮男人哦?”
梁以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说谁是异装癖?”
达希尔被他吓了一跳,用谨慎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皮卡丘睡衣,最终坚定地说:“我。我是异装癖。”
佟子文深深地叹了口气。
宫野上崎也沉默地坐在沙发地最右边,他手里什么都没拿,只以极度诡异的姿势沉默地坐着,偶尔一脸怨恨地看一看身边闹得高兴的几个人,最后垂下了眼睛,和佟子文一样扶住了额头。
墙上的时针滴答一声,指在了九上。
佟子文猛地站起来:“九点了,曦曦给锦川打个电话,问她到哪儿了。”
赵曦曦抬起头,用一种看爹的眼神看着佟子文:“我打过啦,她没接哦。”
佟子文:“那再打一个。”
赵曦曦只好从桌子上抓起那个粉色的手机开始拨号,静静地将手机贴在耳朵边上十几秒之后,抬头是说:“关机了嘛。”
佟子文一把拎起正在胡闹的肖丞,大步向门口走去:“我去找她。”
肖丞挣扎了两下:“师父,你不是有那个医生的电话吗?你可以给他打电话问啊。”
佟子文站定不动,用一种看智障的神情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徒弟,意味深长的表情里带着几分同情。
肖丞想了想,好像是有点不太对劲。
嗯,两个男人打电话,相亲对象问:“喂,你谁啊?”
佟子文答:“陈锦川在么,我是她前夫,现在叫她回家吃饭。”
肖丞这么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是挺脑残的么……
他不敢再抬头看师父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立刻乖乖跟上。
这时候,梁以霜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叫住了两个人:“你不方便说话我方便,我是她舍友,问她要个钥匙很正常。”
肖丞用一种看天使的神情欣喜地看着梁以霜。
梁以霜拨了电话,沉声问道:“简先生么?我是陈锦川的舍友,我现在到家忘记带钥匙了,能不能麻烦她接个电话?”
她拿着电话,沉默了一会儿,咬着牙道:“对,我是今天给你看病的那个医生。”
“……对,我是女人。”
“……你才是异装癖。下次再让我见到你,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冲进下水道里。”
她说着,啪嗒一声将手机往沙发上一扔:“这就是她的相亲对象?”
肖丞:“其实确切地说不是这一个……”
梁以霜的气还没消:“就这么一个妈宝?八卦男?求婚癖?”
肖丞:“……嗯……”
佟子文皱眉:“问到了么?”
梁以霜这才想起来陈锦川的事,然而对方只是一句话带过,她也没问得非常详细,只能无奈地说:“她朋友受了伤在抢救,她临时买机票去看了。你确定这不是实在受不了那个奇葩想出来的托词?”
佟子文:“那应该是林邹邹,我给蒋略打个电话。”他说着,从茶几上拿起赵曦曦那个粉红色的手机,拨了蒋略的号码。
蒋略:“你哪位?”
“佟子文。”
蒋略静了三秒之后,忽然冷笑起来:“我说你们这群记者真的是够了吧,好事不报道,现在就漫天谣传我们邹邹受伤了?我告诉你,别想从我嘴里套话!赶紧滚!”
佟子文:“我真的是佟子文。”
蒋略:“摆脱你们这些记者装人能不能装得像点样子?你知道佟子文几年前就死了么?”
佟子文:“我知道啊——”
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佟子文阴着脸回过头来,看向肖丞:“林邹邹没受伤。”
“所以锦川没有去看她。”
“就是那个姓简的撒谎了。”
他咬了咬牙,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走,咱们现在收拾他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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