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得第一给谁。我不自然的说。
短短两分钟的时间,已到第二圈,90、91两班纷纷喊加油或者说还差一圈!我注意到她们的速度降了一些,开始大口的喘着气。但就算如此,仍是张宁领先,她似乎没受什么影响,91的那个女生落了她几步的距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冠军就是张宁了。
等待结果的时间似乎变快了许多,一个恍惚间,张宁又一次出现在拐角处,在她身后跟了两个人。只剩一百米的时候,三人纷纷加速。散落在跑道两边的同班同学更加激昂的喊加油。似乎连气温都被热情渲染,升高了几度。
我站在人群中,那个和我穿着相似格子衫的女孩正向我或者说终点跑来。一时间竟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结果自然如我所料,面色比之前苍白了些的张宁首先冲刺,第一毫无争议的属于她。张宁降下速度慢跑,一般长跑后最好不要立刻停下休息。90的女生们也跟着她跑,有人虚扶着她,有人关心的问还没有不舒服。短发女生也端着水递到她手里,说,喝一点吧。
我则淹没在人群里不言不语,默默的注视着。可怜的91班女生,第二名总是被人遗忘。
张宁终于停下来,往回走,一张脸显得有些虚弱,她擦了下汗,小口的饮着水。喝了一口却停下来了。咸的?她问。
是啊,盐水嘛。女生答。
后面的对话我就不知道了,我已离开。回宿舍的路上,我也想不通这样的行为该怎么定义。反正也想不通,顺其自然吧。我对自己说。
校运会过后是周末,我本以为张宁会按我们说好的来找我,结果怀着两天的不知是期待还是什么的情绪也没看见她的人影。我是没有她联系方式的,就算有……我了解自己,就算有,我也不会联系的。正因如此,直到周一去上课时,我才惊觉她请了假。这大半个学期,张宁没有一次迟到或请假的记录,也不怪我这么惊讶。
上课前,我装作不经意的问科代表——半个学期了也没换位置。
张宁请假了?很早之前我就知道,当一个人的名字很顺利的脱口而出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给她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也不接。
我不由的皱眉,找不到人?什么时候的事?
科代表迟疑起来,这个,我们周五分开就没再见过了。不过班主任应该知道。
下了课我直奔办公室,但很可惜,班主任不知跑哪去了。我心神不宁的坐下等他,焦虑一点一点的蔓延,如黑雾笼罩心头。
父母的意外让我养成了一个坏毛病,凡事往坏处想。我无法控制那可怕的念头,它正肆无忌惮的生长。带起深藏于内心的沉渣。
我终于忍不住拨通班主任的电话,开门见山的问他张宁的事。
噢,你说她啊。班主任的语气很是轻松,我的心竟也一点点放松下来,看来他是知道张宁下落的。果然,他接着说,昨晚她父母打电话来跟我请假了,说是家里有事,周三才回来。
我没再追问,却也隐约猜到了什么。谢过班主任后,我放下手机,对着手机屏幕发呆了近半个钟。
☆、张宁
周二晚自修下课时,我没能像往常一样回宿舍休息,只因为办公室里的那几个女老师硬拉着我去喝糖水。
一般的,天气越冷烧烤摊的生意越好。我们一行人坐在烧烤摊旁边,听着烧烤时的“滋滋”声,空气中飘来阵阵肉香以及人们的叫喊声。这个小镇也就秋冬季节的晚上热闹点。除了街日,平常走在街上只剩寂寥。
我们围着矮矮的小桌上坐下,有我左边的是上次国庆邀请我去玩没成功的陆老师。据说,她们去了海南。怪不得一回来黑了许多。
记得高一那年,老师也是去了趟海南,回来跟我们抱怨说:光记得往脸上抹防晒霜了,忘了还有手部。
结果可想而知。
小林老师?陆老师碰碰我的肩膀,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我说,正巧这时糖水上来了,热腾腾的冒着白汽。
话说回来,小林老师几岁了?陆老师不死心似的看着我,噢,想起来了,刚才她们在讨论我们中最年长那位老师儿子的对象问题。
二十四吧。我吞吞吐吐道,原来找我喝糖水只是个借口。果然是女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有一大堆“热心”的煤婆凑上来。我不禁怀疑,上次国庆同游也是个套?
陆老师和其他老师相视而笑,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林老师这么年轻,有没有男朋友啊?
虽然不愿,但我还是老实的回答了。用韩的话来说就是,瑾啊,你最不善长的就是说慌。
还没有。我说。碗里的糖水突然觉得有些腻了。我在这里干什么?和一干上了年龄的老师周旋?然后说没找到喜欢的人或者说还年轻不急?
如果我说我喜欢女人,她们还会如此热心肠吗?
绝对不会,我知道的!但我却没这个勇气说出口。再者,我觉得对方只是我的同事,何必因为我自己的性取向而弄得双方尴尬。我在心里想着,脸上未曾泄露一点情绪。
陆老师自然没看出我内心的丰富多彩,一个劲的说着什么,从旁敲侧击暗示无果转到人生大事的重要性和急迫性。年长的那位老师似乎也对我很满意,介绍起她儿子来。
到了散伙时,我只记住那么几点,一:女人还有要找个男人嫁的好。二:遇到好的男人要先下手为强。三:那个男人是个办公室白领,目前在南宁工作。
我对此完全不感兴趣,但也无可奈何。
我打开手机电筒,随便看一眼时间,刚好十点。我无语,喝碗糖水都能这么久。
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明天大多是阴天或下雨了。我心不在焉的想着,张宁明天就回来了吧?
怎么又突然想到她了?
我在心里无声的叹息,忘了观察地面,直到感觉踢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才吓了一跳。
老师,是我……有气无力的声音道,我急忙把光源对准那声音的来源,那是张宁没错!
她正抱膝而坐,长发泻满肩头,她把头埋在膝盖处,身影小小的一团,周围是无尽的黑暗,此刻的她显得十分脆弱。张宁抬起头来看我,眼睛红肿有哭过的迹象。不仅如此,她的眉宇间是尽是疲惫,如同几天没合眼的人,整张脸毫无生气。
这样的她,我无不心疼。
先前她坐在门口的角落我还真不曾注意到她。
紧接着,一大堆疑问从心头冒出,比如,她这几天去哪了?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又在这等了多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切的反常都源于让她消失的事件。
我看着她身上那件灰绿色格子衫和白色短袖,试图回想起上周五她穿的是不是相同的一件,然而记忆太过模糊,只记得外衫。不过也能确定这件衣服不适合现在穿。
先起来吧。我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把她拉了起来。张宁下意识的做了个锤腿的动作,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想。她应该等了很久了。
我打开门,摸索了下开关,白炽灯的光线照亮了这个小房子。张宁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的进了屋,关门的时候我刚转身就感到有黑影压将过来,带着凉意的体温把我包围。少女的炽热的泪滑落在我脖颈处,那么滚烫的温度。
张宁抱得不算紧,我却丝毫不想动弹,她身上满溢的悲伤与沉重的疲惫感让我不忍心。
怎么了?我尽可能轻的问她。
这句话就像触动了她的泪腺,张宁开始小声啜泣。房间里是那么安静,她的每一声哭泣都击打在我心里。
他走了,老师,爷爷走了……他不要我了。张宁沙哑的几乎辨不出原音的声音道。
我开始意识到“走了”是什么意思。事实上,早在知晓了那句“家里有事”以及科代表说:给她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也不接。我就隐约猜到了。有时女人的第六感就是这么准确到诡异。
我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把她揽在怀里,这时的她才更像一个普通的十五六的女孩。
不再故作坚强。
我知道了,别太难过了好吗?我相信他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我笨拙的安慰着。我一直觉得死亡离我很远。毕竟离父母去世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所有的痛苦悲伤都淡化成一个影子,连同过去一起被深埋。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我们每一代人的成长都伴随着上一代人的逝世。没有谁比谁更悲哀。
可是我做不到,我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他这么疼我……我还买了他最爱的茶叶,他为什么不喝了?我叫他,他为什么不回我……爷爷那么喜欢清静的一个人怎么能忍得了那些嗓音……
张宁在我怀里絮絮念叨,看得出来,她对她爷爷的感情真是很深。我沉默,我想,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怀抱一份诉说。我在心里说,说出来吧,说出来更好受一点。
老师。张宁沉默了许久,低低的唤了我一声。
嗯。
对不起,突然跑来你这里。
我愣了一下,松开了她。怀里的温度倏然消失,就连泪痕也像风吹一般,在皮肤上结在硬硬的薄片。我双手搭在她肩膀上,凝视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你别这么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有些话我知道说了也不一定有用,但还是要说。我知道你很难过,这没有错。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自己,别下一个垮下的就是你。
张宁垂下眼睛,说,我会的。
我把纸巾递给她,擦擦吧。我把张宁拉到沙发上坐下,这时我才看清她的装扮。衣服裤子不少褶皱还沾上了泥土的颜色,看来她真的是几天没换衣服了。现在十一月了,晚上比白天冷了一陪,也不知道守夜时,那么冷的天气她是怎么度过的。
我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这些天,又没有好好的吃东西?我望着她的侧脸,一股淡淡的怒气油然而生,我在气她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也许现在的张宁不知道,悲伤是一种最不能感同身受的情绪。
就像现在,我关心的也只是她这个人。
你要回家还是留在我这里?我问她,她现在这样的状态,我实在放心不下让她独自回家。
张宁没说话。
好吧,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留在这了。吃晚饭了没?我又问她。
这次张宁迟疑了一下,缓缓摇头。
我叹息,你先去洗个澡,我去煮碗面。我想起那套睡衣,之前洗完我就叠好放好,现在刚好派上用场了。
张宁木然的站起来,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透,唯独眸子不再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