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第三天。我恨不得仰天长叹一声,三天电话关机找不到人,足够他们跑出家门了。
不行,要把他们拦回去,去杭州会更危险,我名下的堂口有一半都放在那边,况且现在那群人正在活动,这样的是非之地绝对不能让他们掺和进来。
我跟着他们一路往路边小贩的摊底钻,由于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所以很好跟上他们,这样的事情他们也不会悠哉悠哉颠火车去,而会乘飞机。确定这一点就好办得多,即时的票短途一般会有空,但是长途车就需要提前订票,何况杭州和长沙之间隔了近一千公里,他们不会最近兴起的网上购票,只能从市里绕出来再去机场先订。
结果果然不出所料,在机场我看到他们订的票是今晚的,离现在还有六个多小时,这么长时间回家再待会儿都够了,但是我看到我爸买完票办完手续以后领着我妈,就直接拿着几件少得可怜的行李在大厅里坐下。
估计是出来得急所以什么都没准备,这时候我爸才拍了拍我妈的肩膀,示意他坐在这里,估计是自己要去买点东西,我妈点了点头,等他走了以后我就看到她一个人偷偷抹眼泪,心里直觉得酸。
我妈一直都是比较强势的人,在家里就算我爸也得让她管着,什么事几乎都是她拿主意,也就我从前爱和她痞,不听她话,再加上有个不靠谱的三叔总跟我打马虎眼,从小到大不比谁少艹心。
但我从没见过她流泪。
但是现在,这个女人仅仅是听到我可能会有危险的消息后就义无反顾地要去找我,她对我所处的环境一无所知,但即使这样也从来不会顾及前路是不是有危险,只是想看到我,确定我还活着,这样她才能安心。
我近乎决然地相信如果有一天要拿她的命来换我的命,她连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
这就是她,而世上所有人的母亲都跟她一样。
我沉默着看了她很久,转身准备往回走。还有六个小时,现在我只能试着联系王盟让他跟小花信得过的手下打招呼调个人易容过来,暂时先瞒一下我爸妈,得让他们把情绪稳定下来。
我不担心王盟不答应,他这两天估计也被他们搞得有点懵,我的短信不管是不是真的,对他来说都是个提示。
但就在我从一边的小拐角站着准备趁人多溜出大厅的时候,我突然发觉远处还站了一个人。
我之所以现在才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站的地方很刁钻,正好是监控死角,且从穿着行为上看实在太普通,但有一点让他显得不同——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妈的方向,看得越久我就越肯定,他在盯我爸妈的梢。
我当即就嗅出了危险的味道,正准备找个隐蔽的地方再看看这里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却突然转过头,目光直直地钉在我身上。
艹!我竟然没注意玻璃门能照出影子!
他看着我突然露出惊异的表情,但随即就好像恍然大悟一般把手直接揣进口袋准备随时掏东西出来。我扭头就跑出机厅大门,开玩笑,要是被人看到他掏出来的是刀或者枪整个机场就得乱,而我爸妈还在里面。
但是我显然低估了他,他恐怕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反而不去管往外逃窜的黑猫,径直往机厅中央走。
我一下差点炸了,拿谁的命赌也不能他们的命赌,就算是骗我回来我也得乖乖回来,否则他要是真丧心病狂威胁到我爸妈,我就是后悔也晚了。
咬着牙又一路往回跑,肩膀上的伤口经过这么一折腾又裂来开来,温热的液体慢慢外渗,我的脑袋再次眩晕起来,不过好在他离我妈背后还有几步远的时候我已经跳到了他的面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口就要咬他的腿,被他一下躲了过去。
这一举动一下就吸引了几个人驻足围观,我心里一动,再次几步连着往座位和后面的假山上跳,而后奋力往他头上扑,却因为绝对的差距再次被他侧手挡过去,爪子只把他的手挠了道小口子出来。接着他手腕反转,我下意识借着这个机会蹬腿往后,一下躲开了他正想抓我的手。
被这么一闹,围观的人已经成了一个圈子,再加上我这一连串的举动把肩膀口子里冒出来的血弄得他身上到处都是,有的人见状已经在打电话,还有的叫了保安。我呼呼喘着大气,心想老子狼狈你也别想好过。
他被人指指点点却没多大反应,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似乎在其他地方停留了一下,我猛地意识到他果然有同伙。于是我迅速窜进人群圈子同时往我妈的方向看,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在她的身后。
我妈浑身开始发颤,我这一过来就让他们的注意一下转到了这边,忽然从人群里传来一声尖叫:“枪、枪……”
随着这一喊,周围人顿时被这句话点燃,人们开始失控,手里拿的饮料食物直接扔在地上,内圈的人相互推搡着想挤出去,场面一下混乱起来。那个人估计是没见过这种时候,一下子就慌了,指着我妈背后的枪口开始哆嗦,我头皮发麻,心下凉得透彻,嘶吼了一声拼尽力气扑了上去,用身体死命缠住他的手往外扭,却只感觉到枪管瞬间迸发出的温度。
“小乖!!!——”
“砰——”
第二十八章
我怎么了?
对了,那家伙朝我开了枪,我没来得及躲过去。
所以……我现在是不是死了?这么突兀地想着,意识不受控制模糊游荡起来,光怪陆离的梦境一个接着一个,所有我记得或早已遗忘的画面,以睥睨的姿态直冲进我的脑海,走马观花般一一在我眼前掀开幕帘,随即又沉寂下去。
逐渐地,所有的光影都开始褪色,知觉慢慢恢复,我只感觉唇齿之间好像被挤进了什么软软暖暖的东西,接着温水一点点被渡进来。我下意识伸出舌头去探,却在触碰到它的时候感觉到它停了一下,接着用不容置疑的力量从我的口腔里退了出去。
“唔……”我费力地做出吞咽的动作,只觉得全身都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缓了好半天才睁开眼睛,视线好不容易对了焦,结果陡然看见了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小、小哥?”
脑中“轰”地一下当了机,我挣扎着想爬起来身上却还是没什么力气,只是有些气喘地瘫在闷油瓶身上,视线盯着闷油瓶有些晶亮的嘴唇,脑子里首先反应的是刚刚他好像吻了自己。
“小哥,你……”
“吴邪。”
他扶着我靠在他身上坐起来了一点,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就再没下文,我这才发现这丫不光是嘴巴亮得很,他妈眼睛里闪出的那道光线更是灼灼逼人,差点没把我主机给烧掉。
“小哥,你刚刚在……”
“小三爷醒了?”我一愣,突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慢慢挪了个方向朝那边看,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个一身黑衣,还带着一副墨镜的家伙,正往身前火里堆柴,一边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挥着手打招呼,“怎么样,我说他会醒的吧。哑巴,这次你可欠了那小家伙一个人情。”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这是在哪儿,你们怎么在这里?”我越发有点摸不着头脑,按说我上次进入这个身体的时候是跟小李在一起,正准备去找黑瞎子,结果还没下去多久就遇上了那些变异的东西,还被逼得走投无路。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黑眼镜是怎么找到的,闷油瓶怎么在这里,他刚刚那动作又……
“小三爷,你这回醒得可不容易,就不能省省精神少折腾会儿,免得待会儿又昏过去了,这里又不比他们的实验室能吊着你的命,就算现在你醒了状态也差得要命,哑巴有耐心顿顿喂你吃喂你喝,我这儿意见可憋了很久,正想找个地方消消火。”
“瞎子。”闷油瓶声音里明显带着点警告的意思。
黑眼镜耸了耸肩,看着闷油瓶意味不明笑了一声,结果被后者无视过去,反而腾出只手不客气地从柴火上吊着煮的锅里舀了东西,递到我嘴边,那意思是问我要不要喝,我脸上瞬间就有点发烧,连忙摇头说不要,听黑眼镜的口气,又联想到之前嘴巴上的触感,反应再慢也猜得出来我睡得死沉的这几天八成就是这闷油瓶子给那么一口一口喂过来的。
“你睡了九天,这里是秦岭,”闷油瓶估计是想了一会儿要怎么开口比较好,停了一下才继续道,“我进来以后先碰到你们,后来找到瞎子。”
“你记得……”我忽然有些激动,一下想坐起身结果被闷油瓶按了回去,想抓他的手腕往外掰却发觉跟他完全不在一个等级,更不要说现在还像半个残疾似的只能躺在这儿。
但从闷油瓶最近的状态来看就知道他肯定记起了不少东西,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之前是猫所以一直没机会去问,现在意识到这一点,就跟知道我儿子考了全年级第一以后问分一样迫不及待开口:“你记得多少?”
闷油瓶想了想,答道:“一大半。”
一大半就已经很多了,起码他一定认识我,认识现在跟他在一起的几个人,至于那些只有张家人才知道的秘辛和陈年旧事,记不起来也没什么,省得他来来去去到处折腾。
稍微放下心来以后我想了想,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小花呢?”
“在外面。”
外面?我疑惑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小花跟闷油瓶不是一起行动的吗,怎么会他一个人在外面,而且……听闷油瓶的口气,这意思是说他是从外面进来的,所以我们有办法可以离开?
“啧,”眼镜突然抬头,虽然隔着镜片,但我似乎已经看到了他的笑,无声无息,却又一点都不掩饰,对着我和闷油瓶的方向看了看,忽然开口道,“花儿爷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吴家三爷失踪,小三爷也是一身的麻烦,霍家的丫头上来位子还没坐稳,九门的摊子他至少得顶三家。”
我陡然想通了什么:“他在外面是……”
他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抽出根烟挨着火堆点了,“外面的活人不比里面的尸体好对付多少。”
“这家伙,”我心里一涩,忽然想把他拽过来狠狠揍一顿,“累死累活就是该的。”
“小三爷,你这良心可快赶上哑巴的手黑了啊。”
我瞥了他一眼,他对小花的关心倒是比我猜得要多多了。
“别扯那些没用的,小花已经在外面了,急也急不来,要真想帮他不如我们先找条路出去,”我环视周围,还是跟之前差不多高的石壁洞穴,没有风也没有水,干燥得很,“小哥你是从外面进来的,有没有方法可以带我们出去?”
闷油瓶摇了摇头:“进来的那条路已经改变了位置,不可能再出去。”
改变了位置?我心下有些无奈,听起来像是这里已经修成了斗,等着人往枪口找不痛快?
“小三爷,你要知道这里面的路是人修的,而且周围还有村庄,其中有他们的人,还有一些是真正不知情的村民和猎户,所以他们需要绝对的安全。”
我瞥了他一眼:“知道什么就直说。”
黑眼镜“嘿嘿”一笑,对我比了个大拇指,颇有种看着自己徒弟终于成器的赞赏态度:“不错,跟着花儿爷这几年拼得有长进……”
闷油瓶刚进来,所以我也没指着他说些什么门道,黑眼镜在道上跟闷油瓶既然有“南瞎北哑”的称呼,就足够见他的能力,结果他这句话尾音长到几乎耗光了我的耐心,愣是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过去,别人说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他这倒好,音还没完就开始围着梁子疯跑,跟被狗在后头撵着要命似的。
正在我想发作的时候,黑眼镜似乎这才觉得玩儿得尽兴了,不慌不忙喝了口汤,还一边笑着慢悠悠开口:“秦岭腹地的这些山脉,早就被修成了一气,用特殊的连接方式让中心部分成了一座迷宫。进来里面的人,要是没有找到修建时候的建筑图,八成会被困死在里面。即使找得到图纸,没建筑知识看不懂上面的记号也是白瞎。
我一愣,下意识问了一句:“你找到建筑图了?”
黑眼镜两手一摊:“哑巴补给来得及时,我还没死。”
这都什么事,我看着在火光里闪亮的大墨镜,以及后面若隐若现的一脸云淡风轻的笑容,心说这人心态真他丫不是一般的好。
“这迷宫是他们挖的?”
“嘿,绝对不是,这里面的构造手法和磨损痕迹我都研究过,一些机关的制造都还停在落石和竹箭的程度上,没个上千年的历史是不可能成现在这样的,就凭他们想伪造这种东西,还不如设个隐蔽的激光切割管用。”
“图纸在这里面?”
“据说在。”
“你知道在哪?”
“反正好走,哪儿碰上的机关多就往哪儿去。”
很好很强大,三比零,你赢了,有功夫找那玩意儿我们不如选择坐在这里等死。
我没再接他的茬,只是回想起了几年前跟老痒一起到秦岭里面去的那段记忆,那棵巨大的青铜树和它隐藏的物质力量让我到现在都觉得有些不寒而栗,我不知道我们现在处于秦岭的哪个部分,是否会重蹈覆辙走到那里去,但是这种感觉很不好,因为我不想再来一遍那种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