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点气得要把书架整个砸他头上,心里同时好好问候了一遍那个不靠谱的小刘,这闷油瓶子一定是被他们带坏了,失忆以后多么单纯善良又无害的大爷,我不盯着的时候都教了他些什么?
闷油瓶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想通了什么,摆出一副“你果然听得懂我的话”的样子看我。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背上冒出了一身白毛汗,原本是想装个动物待他身边蒙混过关的——这就像你在学校考试,兜里已经揣好了小纸条准备作弊,但是还没来得及拿出来老师忽然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就搜了你的身,连作案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掐死在摇篮里。
这也太狠了,我心道,失忆前牛b也就算了,失忆后能不能留个活口?
我心虚地低头没看他,估计现在脸上神情有点蔫,下意识“喵”了一下,喊了声小哥。
“你在喊我。”这次是陈述句。
我想我现在一定是看到怪物的表情。我认输,知道就知道还方便我这段时间里照顾这家伙了,就算以后记忆恢复想起吴邪也不能硬把他往一只猫身上想象不是?先入为主的人类固有思维是天然的保护,就像我在下地之前不相信世界上会有那么多奇异的生物一样,况且这次没有人能够证明,除非我自己愿意。
但是我身下压着的这个本子还真不能给他看,很早以前开始我就有记笔记的习惯,包括从遇到闷油瓶开始,这几年的点滴我几乎都记了进去,一想到笔记里可怕的吐槽数量——并且几乎一半都是关于闷油瓶的——要是被闷油瓶看到……
我自动忽略了后果。
一个月前我记得自己在从书架上拿书的时候手里正捧着这本笔记,当时发现了关于“它”正在做的事的一些线索,于是随手把它塞了进去,迅速开始研究其他的东西,没想到现在竟然会被闷油瓶发现。
这件事跟其他的倒没有关系,就是觉得自己在日记里天天说坏话的对象有一天要是翻看了这些东西……越想越觉得脖子后凉飕飕的,人身大概极其不安全。
也不知道闷油瓶是怎么想的,竟然没有继续的动作,反而一转身,等我再回过神来藏好笔记跑出去的时候那家伙已经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了我放在家里的压缩饼干,正拆了袋坐在沙发上慢慢嚼着。
我彻底被闷大爷打败了,再次朝饼干袋扑了上去,结果这次闷油瓶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拿着东西的手就轻往上一抬,我顺利地扑了个空,跌在了沙发上。
这时候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反应,活该这挨千刀的闷油瓶子去饿肚子。
斗里没什么吃的也就算了,在地上就不能考虑一下生活?哑巴张在道上的出场费我也听说过,一次就够一般人吃喝几年,而这正主似乎从来都不知道钱该怎么花似的,从身上穿的衣服到吃进嘴的东西,一切只要能让他活着就万事大吉,其他的欲望从来就没在他脑子里冒过头。
不得不承认,任谁跟这种人生活在一起都要生点家庭主妇的心,我没法看着他这么过,活跟虐待自己一样。
在心里打算好了,我睁开眼正准备起身,却忽然看到眼前摆着的压缩饼干袋子,疑惑往里面看了一眼,竟然还剩半袋的压缩饼干。
我愣了愣抬头看闷油瓶,后者简单干脆地来了一句“你的”,然后闭着眼就在旁边开始睡觉。
一时间我有些不知道是该觉得好笑还是生气,纠结了半天最终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失忆的缘故,竟然真就这么自然地把猫当人来交流,不过我恰好也是不寻常的那一只。
叼起袋子放到一边,转头走进房间虚掩上门,我给王盟发了个短信,让他用剩下的几百块医药费在每天吃饭的时候顺便给闷油瓶也捎一份回来,哪天少了再补给他,不要心疼钱,多买点有营养的。
得到肯定的回复以后我又费劲扒拉开睡房里的衣柜,找出一件折好的薄毯,从门缝里溜出来窜上沙发费力抖落开,正叼着准备给闷油瓶盖上的时候发现他果然没睡着,睁眼看了看我就直接拿过薄毯就往身上盖。我想了想干脆叫了他一声,用脑袋顶了顶这家伙把他推起来,示意他去房间里面睡。
出乎意料地配合,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摇摇晃晃进了房间,我想这家伙估计是真困了,心里偷偷笑了他一下,前所未有地从心底莫名生出一种名为满足的感觉。
我歪过头看着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如果能就这样安静地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第七章
闷油瓶这一觉睡到快天黑才醒过来,大概还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我知道是王盟把晚餐带来了,可惜就算能开门,作为一只合格的猫也不能这么自觉跑出去,所以赶紧把沙发上摊开的书给直接用两只爪子扒拉进了沙发底下,以免被他们看到猫专注看书的诡异画面。
过了一会儿闷油瓶出来开了门,王盟把东西递给他以后跟他说是老板吩咐的,然后匆匆走了,也没有要多聊会儿的冲动。我从闷油瓶身后看见王盟明显着急的表情,心里奇怪这家伙从前等下班也不是这个状态,难道有什么急事?
不过我没去考虑太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对于我来说现在只要他能够看好这个店就行。
闷油瓶手上提了两个袋子,一个里面装着苹果。他打开晚餐,果不其然只有一份,他看着旁边的我思索了一会儿,把菜倒进了米饭里,空出一个小碗,往里面加了些饭和菜,放到我面前之后就转头开始吃自己的那份。
“喵”,谢谢。
意料之中的没有反应,我对闷油瓶试着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但好像没有成功,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考虑着什么时候把闷油瓶捞出去加个餐,一边嗅着饭菜的香味默默埋头。今天的食物比从前似乎好吃了很多。
闷油瓶控制力道很精准,他拿着筷子夹菜几乎只靠手腕发力,又用的是巧劲,看起来不费什么力就完成了夹菜的动作。但是像没有吃饱,闷油瓶扫干净他碗里的东西之后又自觉地去洗了个苹果细嚼慢咽起来。不得不说闷油瓶吃饭的时候姿态能够称作“优雅”,即使他的速度快得惊人,也不会有像胖子那样狼吞虎咽的状况。这东西难道也是训练过的?
我在一旁看着他觉得安心,同时又开始发困。
大概是心里的弦稍微松了下来,我想睡了,可是单人沙发被闷油瓶霸占着,而且灯开着我是睡不着的,所以理所当然走过去叫他,反正这家伙也听得懂。
果然,刚喵了一句,闷油瓶就把视线从天花板收了回来,转头看我,等着我接下来的动作。
我摆摆尾巴跳下桌,朝浴室那边过去。
闷油瓶或许会觉得奇怪,不过我想以他的性格问我“你怎么对这间屋子这么熟”也不太现实,我想了想把自己当做是吴邪从前养的猫好像说不通,王盟说他只来过这里一次,连王盟今天见到我都是一副惊奇的样子,这只猫又怎么可能会跟他熟悉,简直就自来熟到毫无防备的地步。
谁叫他是个闷油瓶,我又是个不会说话的猫,这么一合计心里还有点恶作剧得逞的意味,闷你的去吧,难得也让你纠结迷糊一回。
我猛地上跃攀住洗手台的边沿,正扒拉着往上想往莲蓬头开关那边跳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因为有水的缘故,一下没站住,后肢从洗手台面上“刺啦”就溜了出去。我蓦地一惊前爪死死扣着台面上的花纹,后半个猫身腾空挂着因为惯性还在摆个不停,正在死命挣扎的时候忽然身体一轻,就感觉被人拎了起来。
不看也知道是谁救了我,闷油瓶拎着猫脖儿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毕竟这样挺没安全感,那地方最脆弱,手下一个不小心我的小命可能就该呜呼了。
好在他手下没有停,直接把我拎上了台子,我转头喵出声对他说谢谢,心想这句他会不会听得懂。
不过料想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我索性直接蹦了过去,这次挺准,把猫灵巧的特性实实在在发挥了出来,看他没有站在莲蓬头底下我就摆着尾巴轻轻用爪推了推开关,却出乎意料地发觉上头并没有水出来。
我愣了愣,恍然间醒悟这边的水闸没开。
闷油瓶看着我跳下去没有什么动作,我虽然没有看他,但似乎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都是跟着我在走。
费力挤掉几个摆放在闸前面用完的瓶瓶罐罐,我伸手想用猫爪跟推开关似的去拧闸,但是这个动作对猫来说显然是有些难度的,两只爪不像人的手那样能合作协调用力,再加上猫的力气比起从前小了很多,折腾了半天硬是没能扭开它。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没等抬头就看到闷油瓶已经走过来蹲下身伸手去拧闸,似乎是看懂了我的意思。我连忙站开给他让位置就开始乐了,在心里夸奖了一番这闷油瓶子失忆是失忆,还挺靠谱,起码懂得要照顾人,哦不,猫。
然而没等我把夸奖的话说完,耳边立刻“嘭”了一声,接着我就感觉从头到脚都被冷水给浇了一遍。
去你的闷大爷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应该往哪边拧了!刚还说你靠谱他喵的就把闸给弄断了!
我想我转过头的时候应该是黑着脸盯着他的,管子里的水还在哗啦啦不要命外喷。闷油瓶这时候也抬头直直地看向了我,身上被淋了透湿也没有要避开的意思,乌黑的眸子里明显带着不知所措,仔细看隐约还能捕捉到一丝小心翼翼的情绪,手里捏着被拧断的东西,一动不动地蹲在那,活像受了虐待似的。
看到他这样子我暗暗骂了声娘,有火也被水给浇了个彻底,轻轻“喵”了算是个安慰,表示我不生气,然后就起身把脑袋往他身上拱,让他快点出去,别在这淋了。
闷油瓶停了一会儿,我以为他还在消化我动作的含义,但是没过一会儿他就起身走了出去,我跟着他出浴室拐进卧室,正想从柜子里翻毛巾和干净衣服给他换一换,谁知道那家伙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直接朝床头的柜子那儿走了过去。
我有些奇怪,就看到他从屉子里拿出了我从前放在抽屉里的绷带。
这是我这几年才有的习惯,明争暗斗的少不了大大小小的伤,有时候不碍什么事就直接回家自己处理,省得上医院还被医生护士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所以就顺手在这里放上了一些处理伤口的东西,方便弄完就躺。
但是这家伙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东西放在哪儿的?
我转头一想,应该是在睡觉的时候。但是他就进去睡觉,干嘛翻我抽屉?
一想到这心情顿时又从多云转成阴天,在背后盯着他。不过他倒是不在意,拿了绷带就往浴室去,我一愣,忽然想明白这家伙要做什么,感情是拿这东西堵水去了。
果不其然就看着闷油瓶重新蹲回喷得正嚣张的闸旁边,三下两下就把绷带缠了上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从前常年自己这么干现在还残留着一些潜意识的习惯,把漏水处包得很结实,再没喷泉看了。
我跑回卧室给他拿毛巾和衣服,听着浴室里再次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心想明天要找人来修。
在沙发上趴了一会儿差点要睡过去的时候,就感觉身边有了些动静,迷糊了一下清醒过来,看着闷油瓶穿好了衣服出来眯眼瞧着他湿漉漉的头发,虽然说不上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他倒好像没什么其他问题,看到放在桌上多出来的电吹风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我心里哀叹一声这家伙果然不知道怎么用,这回我很怀疑不仅是失忆后,就算是失忆前让他碰这东西可能都不太靠谱。
不过他也就是停了一会儿以后没了下文,或者以为这也不是给自己准备的,所以连多看都懒看一眼,坐在我旁边就转头看着我,我估摸着那意思是我应该也要洗一个。
而就在我想着怎么表达出“他可以去先睡”这个观点的时候忽然感觉有点冷,接着联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就盯着闷油瓶,因为是单人沙发,所以他一坐下来就几乎没什么位置了,我知道他特意往旁边挪过一点让我不至于趴到扶手边,但这样一来我自然就几乎贴在了他的腿旁边。
此时我脑子里留下的唯一念头就是:这闷油瓶子脑抽了吧不知道洗澡要放热水!
我一股气憋着没地方发,也不太清楚后来自己到底是怎么表达出去的,反正赖死赖活是让闷油瓶二进浴室,把热水放出来又冲了一次这才罢休。
我估计他这辈子也没见过如此凶悍的猫,反正死活老子就是唯一一只。
第二天早上照例是王盟敲门,那时候闷油瓶已经醒了,我蜷着尾巴还趴在单人沙发里迷糊着,听到他们好像有些简短的对话,心里大概绕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没去管他,直到留下的早餐被推到眼前这才稍微抬了头,看见闷油瓶转身进房间的背影。
闷油瓶这两餐留得都还挺多,我倒是吃得很饱,不过想着闷油瓶可能不够心里想着难道要再发一次短信提醒王盟这只猫也给照顾照顾?
算了,还是吃饭的时候溜出去外面倒腾好了,大不了趁人家不注意拿了东西给留份钱在桌上,也算是不白拿。
等到闷油瓶再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地上,目光就直直盯上了他,先开始他没有反应,但我知道他肯定是有感觉的,所以也不着急,跟着他转悠了一会儿,又看着他睡到午饭的点,直到王盟准时又送餐过来吃完了饭他再次消灭了一个苹果,眼睛都已经盯出了花的时候,他终于转头看向我,目光里带着疑惑。
两个小时后,我安静窝在一个小包里,被闷油瓶提在手里,猫眼从没完全拉上的拉链缝隙往超市货架上瞧,看着闷油瓶一只手往下拿东西,伸爪往上拍了拍,闷油瓶的动作稍微一停。
我欣慰地自顾自点点头,颇有种儿子终于长大了的错觉。
我是在昨天有了这个打算的,今天眼睛生根似的在他身上挂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把这家伙弄出房门拖进超市来买点好的改善一下,在他把手妄图伸向诸如泡面一类食品的时候猛地拍袋子,直到他弄懂我的意思是不要他拿。
说起来闷油瓶也是出乎意料地配合,让他不做什么他也不反对——等等,这家伙现在是在做什么?
视线扫过外面的闷油瓶,我就看见他停了一会儿后继续把拿下来的压缩饼干丢进了手推车里。神态自然,动作流畅,就跟压缩饼干刚长在他手上一样。
我嘴角一抽,对于这种一夸就开始拆台的行为在心里直鄙视。转念又想到这货失忆以后竟然还知道一趟趟下斗找答案,恨不得把他抓过来揍一顿说活该。
最终我还是放弃了跟这家伙正面冲突的想法,超市不准带动物进来,万一被发现就完蛋,还是等回家之后心情好了把压缩饼干通通打包丢进垃圾桶,让他哭都哭不回来。
这么一想心情就舒畅很多,等闷油瓶给了钱以后走到西湖边,自己从包里钻出来就跳到地上,仰头看到天边的夕阳,金红金红照得整个天都绚烂漂亮得很。我估摸着这时候也差不多到饭点了,索性就没回铺子,正准备带着他到附近的哪家餐馆吃个饭,转头忽然看见闷油瓶正抬了头,安静地望着湖面上的天空。
画面像忽然静止了一样,连时间流逝都感觉不到。
有些人天生就像适合这样的景色,想起他当初对着雪山的肃穆神情,我能感觉到现在的他是真正轻松的。